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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author:(作者)左
published in(发表于) 2016/11/29 8:34:31
常熟童工利益链调查：作坊主为省钱 童工为赚钱走出家门

　　11月21日，一段名为《实拍常熟童工产业：被榨尽的青春》的视频，曝光了江苏常熟服装黑作坊的雇佣童工现象。

　　在当地，使用童工是公开的秘密，这些童工大多不到16岁，最小的13岁，没有正规的劳动合同，工作时间长，工资低，好管教。

　　据了解，黑作坊招收童工的方式有很多，有些作坊主会在QQ群里发招人信息，在马路边从中介手里买人，甚至一些中介会直接带童工来厂里。

　　事件曝光后，常熟当地已很难找到童工，但使用童工的黑作坊很难清除。常熟市虞山镇劳动保障所所长支惠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，“执法人员来了，他们关门大吉；等执法人员前脚一走，后脚就开工生产。”

　　1、视频公布之后

　　11月21日，一段名为《实拍常熟童工产业：被榨尽的青春》的视频在网上流传，镜头中的童工裸着上身，在小作坊中织补服装，片中旁白介绍，“只要不听话，肯定挨打，打一顿干活快得很。”

　　当天晚上，江苏省常熟市政府通过官方微博表示，已将涉事工头依法控制，并展开调查取证。

　　之后，常熟开展为期15天的非法用工摸排，发现用人单位违法使用童工的，由当地劳动保障行政部门按照每使用一名童工每月处以5000元的标准罚款，如果用人单位没有营业执照的，将加一倍的罚款进行处罚。

　　江苏常熟被称为“中国服装之都”，是全国规模最大的服装专业流通市场。以其为主导的纺织服装产业，集聚了上万家生产企业，36万就业人员，年产值和市场交易额双双超过1200亿元，是当地的支柱产业。

　　服装加工厂遍布常熟，当地人戏称，有多少栋房子，就有多少家工厂。据服装行业人士介绍，做服装行业，就是拼时间，产量不够就挣不了钱。

　　因此，加工厂需要大量的工人。

　　在常熟，使用童工十分普遍，这些童工大多不到16岁，最小的13岁，没有正规的劳动合同，工作时间超负荷，工资低，好管教。

　　据一名服装行业从业者介绍，加工厂都是通过流水作业的方式制作服装。每个人只负责一个步骤，容易上手，用新手会减少人工成本。

　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价钱低、好管教的童工，成为加工厂的主力。

　　视频在网络曝光后，这些童工被送回了老家。不过工友称，把孩子们送回去，他们肯定还会出来打工，被解救的童工说“不想回家”，因为“在这有肉吃”。

　　2、公开的秘密

　　招收童工，在这里是公开的秘密。

　　作坊主之间有固定的QQ群，群里每天都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招工信息，等着中介或熟人找到他们。

　　李想在常熟经营一家衣料加工厂多年，他告诉《聚焦人物》：“很多时候是中介找到厂子，直接给我们送人。”除此之外，作坊主还会通过熟人介绍、挂广告牌等方式招人。

　　对他们来说，中介直接送人比较方便。

　　但由于交易方式简单，也有中介利用这点欺骗作坊主。李想记得，曾经很多次，中介送人收钱后，没干两天，童工全跑了。“就这样我被骗了好几次，每次损失几千。”李想说。

　　由于中介与老板之间多是简单的口头协定，很多中介把人介绍来后，就再也找不到。

　　被骗的次数多了，现在老板与中介之间达成了协议，只要干满一个月，钱就会付。“我们开厂子的，这点钱是不在乎的，但为了防止被骗我们得留一手”，李想说。

　　如果一个小孩能干满一个月，中介能拿到每个人头1000元的费用。如果小孩中途跑了，也会相应给点，不会太多。

　　中介送来的小孩，作坊主一般不会询问太多个人信息，直接收下。

　　作坊之间工人的流动性很大，有些地方对工人数量要求减少了后，会把多的工人卖给另一个厂子，也有中介在路边招揽生意。“我之前可以在马路边上直接买人”，李想称。

　　招工人数根据厂家接到的订单而定。订单是高档衣服的，只需几人就行，如果是普通衣服，则需要20人左右。

　　由于服装产业工期紧、货量大，招收童工可以减少作坊主的工人费用开支。

　　在往年，年底这段时间是最忙的时候，童工是这些作坊主们的主力军。如今，“童工”成了这里的敏感词。在介绍工人前，老板们都会下意识的问“满16周岁了吗？”

　　李想告诉搜狐公众号《聚焦人物》，“以前我们被发现厂里有童工，塞给他们200元钱就了事，现在真的不行了。”

　　3、女孩更受欢迎

　　招童工，“男孩和女孩相比，我们会选女孩”，李想称，衣料加工属于比较细腻的活，女孩做起来比男孩子细心。

　　另外，女孩比男孩听话，管理起来很方便。李想解释道：“十几岁年龄的小男孩比较冲动，容易闹事，也可能中途跑了，这些以前在我们厂里就发生过。”这里招工，都是女孩优先。”

　　招人时，作坊主们首先会问，“这些孩子笨不笨啊？”在这里，“精明的小孩”很受欢迎。

　　作坊里都是流水作业，每个人负责一个程序。工作量大，老板没时间教他们操作，有些孩子很快就能学会，但也有的很长时间学不会。

　　“这样的（笨）小孩会影响工期”，李想说，“如果觉得小孩不聪明，就不会要。”

　　在李想的作坊里，每天从早上8点工作到晚上10点半，每个月有6天不用加班，也就是5点半下班。一个月中，只有一天可以休息。如果订单多，可能加班到很晚，但没有补偿。

　　每天厂里为工人准备两顿饭，午饭是11点半，5点半吃晚饭。多数老板会为工人提供住宿，他们把工人安排到厂房或就近的农家院里，条件一般，多人挤在一个房间。

　　李想告诉《聚焦人物》，一些作坊主不招少数民族的小孩。他的作坊里曾招过一些十四五岁的少数民族孩子，“这些孩子事特别多，经常出去喝酒，经常请假，不仅不好管，你又拿他们没办法”。

　　在这里，很少会出现14岁以下的童工，孩子年龄基本在15岁左右。李想称：“不是我们不愿意收，年龄太小的小孩，体力跟不少，完成不了工作量，我们要了没用。”

　　在服装加工厂里工作，最主要的是能吃苦。新人进厂后，都会先试用一段时间，试用工资2000元一月，不符合要求的会被淘汰。

　　了解多家附近工厂后发现，在这里工人加班时常有的现象，但没有补偿。

　　一家婚纱加工厂的老板称：“我们这里婚纱加工生意很好，工人也很多，工资都半个月一结。我们没有底薪，在我这完成一件婚纱是120元，多干多得。”

　　当问到完成一件婚纱的工期时，这个老板解释道，“根据个人水平了。我这有工人一个月能拿上万元。”

　　在这里，年龄大的孩子比年龄小的孩子挣得多，“还得看工作经验，以前没做过和有经验的，工资是不一样的。如果上手快，一个月能拿到3000元左右。”

　　李想坦言，自己给童工的工资“也就2000多元”。

　　4、为了赚钱

　　每个月2000多元的收入，在这些从山村走出来的孩子眼里，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。

　　李想告诉《聚焦人物》，招收的童工大多来自广西、贵州、云南农村，通过互相介绍来到这里，都是为了赚钱。虽然有些人中途跑掉，但大多数选择留在这里。

　　事件中部分“童工”，来自贵州省安顺市，这里是世界上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集中地区，不宜耕种，事件中的部分童工，就来自辖区内海拔1300多米的十二茅坡。

　　从十二茅坡到常熟，需要经过40公里的山路，到安顺市坐上K字头火车，经过26个小时达到嘉兴市海宁，再转大巴3个小时到常熟。

　　这段约1900公里路程的两端，经济水平相去甚远。在十二茅坡，村民靠种植养活家人，一年下来难有结余，成年劳动力走出村子，在外打工；在常熟，作为东部沿海经济发达城市，人均月收入约6000元，甚至可以赶上十二茅坡村民一年的收入。

　　据《中国青年报》报道，在“童工”杨某朋来到常熟打工前，他跟着65岁的奶奶王某英的两个妹妹住在十二茅坡破旧的房屋里，父母常年在外砍毛竹，只有过节才回家。

　　今年春节，15岁的杨某朋念完初一第一学期后，一个“老板”来到家门口，向大人表示可以带孩子出门去打工赚钱。

　　奶奶和父母并不认识前来招工的“老板”，之所以能产生信任，是因为有一个当地的成年人曾在“老板”那里干过两年，认识对方，“知道是做活的，不是做坏事的”。

　　至于孩子到“老板”的工厂每天干什么活、有没有任务、工作的时间有没有上限等问题，老人并不知道。

　　在她看来，孙子学习成绩不算好，也不想读书，让他出去吃点苦，懂得生活的辛苦以后，再看他愿不愿继续读书。

　　在十二茅坡村，几乎所有离校的年轻人都出门打工，在残酷的生存压力面前，没有太多家庭介意孩子是否属于“童工”。

　　同村的黎某龙念完小学六年级后，开始外出打工。他没有手机，每次和家里联系都要借别人的电话，如果家里打来电话，也需要打通别人的手机后，约定一个时间再拨打过去。

　　电话中，他告诉家人，“老板”对他很好，吃的也可以，有时也会抱怨，说加夜班受不了。

　　听见这样的话，母亲杨某妹心里难受，劝孩子回来，但孩子表示，至少要坚持1年。

　　据报道，当地乡亲已经听说村里的孩子成为新闻中的“童工”，但他们并不认为做“童工”是错误的决定。小学和初中阶段尽管交钱并不多，但仍有一些各种名目的费用，还是得花钱。而外出打工，虽然未必能赚多少钱，但过年起码能买一件衣服。

　　在他们看来，辍学打工是一个“不得不这么做”的决定，“要不就要饿肚子”。

　　5、常熟之外的童工

　　事件发生后，常熟的童工有的被送走，有的被官方带走。李想厂子里的童工都已离开，留下来的都在16岁以上。

　　现在，很多服装厂的机器闲置，门口挂着招工启事，有的厂子因没有工人而停工，但街头难寻介绍工人的中介。往日一群群结伴而行的童工孩子，现都已不见踪影。

　　在常熟，作坊主很少和童工沟通，最多只留电话号码。当童工离开，手机号不再使用，也就不再有联系。

　　据《聚焦人物》了解，在常熟周边地区，仍然存在使用童工的现象。

　　与常熟接壤苏州市平江区，有全国出名的“虎丘婚纱一条街”。陈老板在这里经营一家婚纱加工厂，他现在每天在QQ群里发着招工启事。陈老板介绍，自己的加工厂全年没有淡季，从年头忙到年尾，加班到夜里十一二点是常事。

　　在他的厂子里，工人没有基本工资，做一件婚纱赚110元，礼服70到80元不等。“在我这，全凭手速挣钱。”陈老板称。

　　“厂里老员工工资很高，一个月可以上万元，新手就会差些。”对于不满16周岁的童工，陈老板并不避讳，称“来多少都行”。

　　“现在常熟查的很紧，我们这边目前还没事。”陈老板说。

　　对于中介费，陈老板只愿意出每人500元，前提是得干到过年，不然会从工人身上扣钱。

　　他告诉搜狐公众号《聚焦人物》，自己厂子招工人只签两年以上合同，很少招收短工。如果是童工，则需要用孩子父亲的口吻与自己签一份合同，并表示自愿让孩子来厂里学习手艺。

　　当问到需不需要孩子的亲人时，陈老板补充道：“中介就行，你和我签，我假装不知道，出了事我不用负责的。”

　　“来了后必须要吃苦，经常会加班到很晚。我们不管吃不管住，这些自己解决。”

　　陈老板告诉《聚焦人物》，这边厂子的工人，有很多都是在常熟工作过的。当被问到最近有没有常熟童工时，陈老板有些警惕，迟疑片刻后说，“我不清楚。”

　　作者：姚舜

　　编辑：王晓

　　栏目：搜狐公众号《聚焦人物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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